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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牙至少要刷32次才能換刷下一顆。坐在我對面的醫生微笑對我說。

　我聽了瞪大了眼，其他也坐在對面的幾位醫師紛紛轉過頭來，露出潔白的牙齒點點頭說：對呀！

　我一隻手扶著廂型車的吊桿，努力讓自己身體不致搖晃得太劇烈，廂型車持續往偏僻深山裡蜿蜒邁進，三不五時就會碰到崎嶇不平的山路彈起來，坐在硬梆梆的座椅上，尾椎在連續被彈跳了四個多小時後，挺痛的，不過，跟這一群醫生到鄉下義診去，一路上一點都不無聊，他們沿路都在分享平常的所見所聞，到過哪些地方與國家義診去，還有哪些地方沒去過，這其中有牙醫，有眼科醫師，也有內外科醫生，平常在醫院或是診所的工作已經讓他們夠忙碌，但是他們對義診都有一種莫名的熱情與使命，即使是一大早六點出發，而前夜裡他們可能兩、三點才睡下，現在依舊神采奕奕地準備到山裡去給村民們義診，就連休閒穿著都很醫師，熨燙得非常整齊的polo衫，一絲不苟的短髮，配上溫暖的笑容。

　不過，我還是很好奇地問：那你們刷牙時，每一顆都有從1 數到32嗎？

　當然啊！對面的醫生再度笑呵呵地說。

　那不是要很專心刷，免得會數錯！我驚訝地繼續問一些無俚頭的問題，反正正好車上都是醫生，他們也沒別的事做，只好接受我一連串莫名其妙的提問，然後一一用問診的態度，嚴肅認真地回答我，哈哈。

　刷牙當然要專心刷啊！坐在前面的另一位醫師轉過頭來跟我說，順便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支牙刷，乾脆現場示範給我看，如何正確刷對牙齒，果然是專家，牙刷都會隨身攜帶，我像是小學生一樣目瞪口呆地聆聽，只是，聽到的教學內容都完全顛覆我過去的知識。

　等一下，你剛才說，刷牙時你都不用牙膏？我訝異地問。

　醫師點點頭說：其實，沒有牙膏也可以刷得很乾淨，大家都以為刷牙一定要搭配牙膏，其實是錯的，重點是，你吃完東西後就應該要把牙齒清乾淨。

　我看著他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心想，刷牙時沒有滿口的牙膏泡沫，好像沒刷的感覺，當然，這都是習慣使然，因為我們從小就被教導刷牙一定要擠一點牙膏出來啊！

　你一定要記住一件事！另一位醫師在給我上了一小時的保護牙齒課後，口氣忽然嚴肅了起來。

　我聽了趕緊肅然以對，雖然前一秒鐘，車子忽然無預警地碰上一個大顛頗，我整個人彈跳起來，直接撞上車頂，後腦杓正在發疼。

　甚麼事？我緊張地問。

　醫師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我說：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易放棄一顆牙齒。

　其他的醫師聽了立刻跟著附和了起來：對！對！台灣人太愛拔牙了，我在美國行醫時，我們絕對不輕言放棄任何一顆牙齒，能保留一定保留，絕對不是牙齒一有問題就拔掉，這種觀念是不對的。

　每個牙齒都有它的意義，現在醫術發達，有很多方法可以留住你的牙齒，怎麼會是先拔掉再說呢？另一位醫師無奈地搖搖頭說。

　總歸來說，就是沒耐心治療，想要拔掉牙齒一了百了，但是拔掉之後反而有更多的問題。醫師說。

　大概，這個話題挑動了他們的專業神經，醫師們在車上熱絡得討論了起來，談各種隨便拔牙的後遺症，聽得我驚悚不已，尤其是那句「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言放棄一顆牙齒」，已經完全烙印在我的腦海裡，多年來，從來沒有忘記過這句話，簡直就是夙夜匪懈。

　前一陣子，因為工作太勞累，火氣大，智齒發炎去看醫師時，醫師看了看我的智齒說：乾脆幫你拔掉，好不好？

　我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語氣堅決地說：不到最後關頭，我絕對不拔牙！

　你確定？我瞪著眼前荒涼的工地，不過，工地上還是有幾位工人忙著搬運磚頭忙碌著，雖然是假日，但是非朝九晚五的工作人還是得為衣食忙碌。

　確定啊！建築師邊說邊找了一處階梯坐了下來，把剛才在附近自助餐買的兩個便當盒，其中一個遞給我。

　你的朋友呢？我狐疑地看了看門口，方才建築師牽著自行車跟我走在前面，他的朋友牽著自己的自行車殿後，我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會跟著一起來，沒想到到了建築師的家門口，轉身一看，他的朋友竟然不見了，連說再見都沒有。

　建築師聳了聳肩說：他還有事，先回家了。

　我的提議還是有效喔！在我繞了一圈，發現已經該聊的都聊過，該換的名片也換過之後，正準備打算離開派對時，建築師不知道又從那裡冒出來，彎腰在我耳邊輕聲地說。

　什麼提議？我一時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

　當然是你走錯地方，怎麼可能是我走錯地方？我轉過身來瞪著他說。

　建築師露出他的招牌笑容，咧著寬闊的嘴笑說：我沒走錯地方啊，我是受邀的貴賓喔。

　當燈光變暗，巨大螢幕冉冉從前方下降時，我從頭到尾看著這部紀錄片，雖然只有半小時，卻拍得非常好看，好看到讓我覺得只有不到一小時的影片實在太可惜了。

　一開始，我就被影片中某著名大學畢業典禮上那位畢業代表致詞的話給逗笑了，因為他說了一句：今天我們有自信地跟大家宣布，從大學之門跨出去之後，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中午時候，同期進來的新人，大家相約在line上面吆喝著一起去吃飯，這次是去吃日式料理，終於擺脫天天中午吃湯麵的宿命了。

　定食送上來時，我趕緊大口吃了起來。

　過了晚間七點後，進來的貴賓愈來愈多了，會場愈來愈熱鬧，幾乎所有的貴賓都攜伴參加今天的晚會，因為是企業人士的交流晚會，大家都熱鬧地彼此寒喧打招呼。

　大情人建築師從一進門就被年輕的女性工作人員包圍著，大家簇擁著他往會場裡面走，有人安排他坐在指定的貴賓席上，有人立刻倒咖啡過來給他，有人拿集團內最新出爐的刊物給他，還有一些小禮物，有幾位乾脆坐下來陪他聊天，樂得我這個專屬招待遠遠地站在一旁清閒得很，完全不需要我上前幫忙招呼。

　所以，明天是檢討會，請大家務必要把國外重要雜誌看完，把有趣的文章一一摘錄下來，然後做成簡報跟大家分享；另外，明天中午要空出時間，有一部很重要的紀錄片大家要一起看，然後下周把裡面的觀點提出來看看我們有沒有可以follow的東西，對了！明天晚上的貴賓都找好了嗎？記得每個人都有負責接待的貴賓喔！傍晚，我坐在會議桌旁，邊聽主管一連串地講出一大堆指令，邊埋頭猛抄，厚！抄的速度還比不上主管講的速度。

　怎麼會有那麼多額外的任務啊，我以為，只要專心採訪跟寫稿就好啦。

　小小會議室裡，照例是到處堆滿了各種半成品的實驗產品，我拿起其中一件塑料產品看了半天，就是看不出端倪，究竟它的用處是什麼？

　然後，就在會議桌上散亂的零件中，我看到了那本時尚雜誌，而且還特地被人翻到那一頁，就是建築師摟著我肩膀拍的那張相片，喔，真可惡，怎麼覺得像陰魂不散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