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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是你走錯地方,怎麼可能是我走錯地方?我轉過身來瞪著他說。

 

 建築師露出他的招牌笑容,咧著寬闊的嘴笑說:我沒走錯地方啊,我是受邀的貴賓喔。

 

 真奇怪,我記得你的本業是建築啊,為什麼是出現在這種場合?我皺了皺眉,繼續往前走,不知道該停在那裡。

 

 誰規定建築師只能參加同業的活動,我反而很少參加同業的活動,參加這些派對,有趣多了,還可以跟不同領域的人交換意見。他揚了揚眉看了我一會兒,又繼續說:倒是讓我好奇的是,上次是誰說不參加party的?我怎麼一個月內就在party上碰到妳兩次?

 

 沒辦法,最近跟我路線相關的派對太多了,有些重要人物都會出現在這樣的場合,我得認識一下。我邊說邊張望,奇怪,跟我相熟的那位公關跑到那裡去了?

 

 所以其實party沒有妳想像中這麼無趣吧?他忽然伸出手拉住我的手腕往另一個角落走。

 

 別再晃來晃去啦,這裡有沙發區,可以坐下來休息的。他指著角落隱蔽的地方,原來有幾組沙發區,因為燈光昏暗,所以不容易發現。

 

 看到沙發,就像看到救星一樣,我的腳好酸,為了配合這個場合,特地穿了高跟鞋,但是好像太高了,我才站半小時就已經腳趾痛到不行,下次絕對不能再穿這雙了。我趕緊坐下來,建築師看我坐定後,又轉身到吧檯去拿了兩杯飲料過來。

 

 你不是貴賓嗎?不必理會我了,趕緊去打招呼吧。我伸手拿過他遞給我的飲料,喝了一口說。

 

 這麼急著趕我走?我還想跟妳多聊聊喔。他也跟著坐了下來。

 

 看到剛才的影片了嗎?有什麼感想?我問,既然要跟我聊,那就來聊今晚主辦單位的主題吧。

 

 妳是指所謂失落的一代嗎?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問。

 

 我有些失望,我還以為我提出這麼嚴肅的議題他會打退堂鼓,站起來離去,結果看他的反應竟然是覺得有趣。

 

 他們並不承認他們是失落的一代喔,我也不認為是。我只好繼續這個話題說。

 

 應該說,他們的處境跟上一代的卻比較不一樣了,因為現在已經不是人力時代,你要如何去跟機器爭工作。建築師解釋地說。

 

 你的那些名校學弟妹們怎麼看?你不是還會固定去給他們上課嗎?我問。

 

 態度比較務實一點了,因為大環境衰退已經好幾年了,再高傲的名校畢業生也開始認清現實了,不過……。他笑了笑說:我還是覺得他們眼高手低,愈是名校生愈看重自己的學歷,還不如一般學校畢業生比較踏實去看自己未來。

 

 你都這樣跟他們說嗎?我驚奇地看著他問。

 

 當然,每次上課我看他們只會閱讀菁英雜誌跟書籍,一有國際型的展覽就會趕緊相約去看,平常不是去逛博物館就是參加文化沙龍談話,就已經生活在被漂白的世界裡,還一直往更漂白的地方鑽,看得我冒火。他說。

 

 我真是愈聽愈驚奇,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問題是,你也是從那個漂白世界裡出來的啊。我忍不住反駁他說。

 

 但是妳覺得我現在做的事像是漂白生做出來的事嗎?他反問我。

 

 我想起第一次訪他時是在工地裡,當時我嚇了一大跳,原以為這麼當紅的人應該是在舒適的冷氣房接受我的專訪,但是約了半天他一再抱歉說他人不在辦公室,如果那麼想訪他,那就來工地找他好了。

 

 結果頂著酷暑的大太陽找到他時,他正蹲在工廠一旁的空地上跟師傅們討論如何改進機器的製程,地上鋪了好大一張紙,上面盡是他的塗塗改改,我還以為像他這樣的人只要在後端做設計畫畫圖就好,沒想到是每個環節他都參與,而且直接去做修改。

 

 你不是,所以讓我很驚訝。我坦誠地說。

 

 他笑了笑,把我手中的杯子拿走放在桌上,我都不知道自己已經喝光了飲料了。建築師再度起身去拿飲料過來,這次是不同的調酒,我喝了一口,味道還不錯。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清醒?我說。

 

 不是清醒,是被嗆過,所以醒過來了。他笑了笑說。

 

 你什麼時候被嗆過?我問。

 

 高中的時候。他皺了皺眉說:自以為是的跑到工廠去發表了一些想法,覺得工廠裡的人做的事都落伍了,結果被笑,我畫了一堆漂亮的設計圖,他們也懶得跟我辯,乾脆叫我去把它做出來,結果,我連材質是什麼都搞不清楚,當下就覺得是當頭棒喝。

 

 一般人會覺得很丟臉吧,甚至不服氣地回去了,你的反應不太一樣喔。我說。

 

 建築師傾身靠近我說:我說過,我思考的速度很快的,一般人還停留在錯愕丟臉的階段,我已經越過那條線,直接去改進自己了。

 

 噢!又繞回來了,這個人最後還是拐著彎稱讚自己,真是自戀。

 

 我再度喝了一口飲料,想了想說:雖然你不認同這些名校學生的態度,但是你的工作室應徵進來的人,也是不乏名校畢業生啊,既然認為他們眼高手低,為什麼還是用名校生呢?

 

 妳的反應真快。他盯著我說。

 

 這又是更上一層樓的思考方式了,妳想想看,這些菁英學生是不是在學校裡最聽老師話的學生?他饒有興趣地盯著我問。

 

 我點點頭。

 

 那就對了,這是立場不同的看法,因為我已經換了立場,現在我已經是老闆,我要找的當然是最聽話的員工幫我賣命,這些菁英學生做功課一流,國際語言也一流,可以把我交辦的事情做好,但是他們不會有冒險精神,有冒險精神的人也待不久,只要我自己還保持冒險精神就好了。說完,他往後靠在沙發上,懶洋洋地等著我說話。

 

 因為他這番話,讓我恍然大悟到,難怪我們這家集團那麼喜歡又堅持只錄用菁英學校畢業的學生,想想我的新主管,還有其他部門的主管們,不,應該還包括我的同事們,這些人從上到下全都是名校畢業的學生,永遠都是這麼任勞任怨地埋頭工作著,只要上面交代下來的事情,就算是艱難的任務,又或者是緊急得不得了的任務,沒有人會質疑合不合理,只會擔心自己不夠努力,或是不夠優秀,這些人表現得就像是在學校裡的那些好學生一樣,絕不抗議,而是默默地達成目標,然後為自己鬆了一口氣,因為又繼續保持優秀的狀態了。

 

 看在我這個非菁英學校畢業的學生的眼裡,簡直就是不可理喻,明明就是公司在壓榨員工的私人時間,連周末假日也不放過,結果竟然還覺得自己不夠優秀。累得我,還得配合他們瘋狂工作的腳步。

 

 真是菁英分子啊。

 

 我嘆了一口氣說:你把菁英講得像工蜂一樣,我現在覺得,我好像是一隻虎頭蜂,闖進了一個蜂巢裡面去了,要嘛就變成工蜂,要嘛就是被一堆針給刺死。

 

 建築師聽了再度哈哈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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