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參加party了,妳明知道我不愛參加的啊,上次情義相挺一次就夠了吧。一大早,我邊皺眉邊看著桌上的鏡子說。
公關在電話另外一端哀求:我當然知道妳不愛啦,但是這個月份真的對我們公關很重要,因為所有重要的大活動都聚集在這個月份,這次的party真的很重要,所有重要貴賓跟國外知名的貴賓都來了,妳非參加不可啦。
上次的party不也是很重要嗎?怎麼最近妳們辦的每一場party都很重要?我把鏡子拿近看,我的額頭竟然冒痘子了,我一向自許皮膚狀況良好,就算工作壓力再大,就算得熬夜寫稿,第二天起床還是皮膚發亮,怎麼才來新公司一個禮拜,我的額頭就壓力大到冒痘子了?
我不可思議地瞪著鏡子發楞,公關繼續遊說我說:妳不是要開發新的採訪名單嗎?周末晚上來的貴賓很多都是很有知名度的文化名人,有一些妳一定都還沒有採訪過,正好是交換名片的機會啊。
我答應公關我會再考慮一下,連忙脫掉家居服,走到衣櫃前面開始選衣服準備上班,以前的舊公司,我換衣服都很快,頂多就是牛仔褲跟T恤,夏天的時候外加一雙涼鞋就出門了,但是現在新公司的主管對衣服穿著卻很要求,常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我真搞不懂,為什麼現在年輕人上班一雙涼鞋就來了,而且衣服還過分暴露。」
所以我把涼鞋收起來,改穿低跟的尖頭鞋,把無袖的上衣也收起來,免得裸露肩膀會被稱為過分暴露。然後每天絞盡腦汁站在衣櫃前面思考著,今天我到底要穿什麼衣服。
難怪我覺得妳今天的穿著變得lady了。中午記者會後,碰到以前的老朋友,趁著回公司的空檔,我們跑到附近一家咖啡廳喝咖啡,她帶著狐疑的眼神看了我老半天說。
我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穿著,不過就是休閒鞋變成高跟鞋了,然後上衣變得秀氣了,連我自己都看不慣自己。
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妳還好吧?感覺一副快累得要死的樣子。朋友關心地問。
就是快累死啦。我邊說邊傾身繼續說:早上才經歷一場震撼教育的會議,我從來沒想到,寫文章這件事竟然也可以做績效排名。
怎麼說?她疑惑地問。
早上一進辦公室開會,我以為所謂的刊物檢討會議就是大家各自發表觀後感的意見還有提出改進之處,但是事實上卻完全不是這樣。
首先,主管一進門就開始在會議桌前面巨大的白色螢幕上,播放調查數字,我仔細一看,竟然是每篇文章都請調查中心去做讀者閱讀率的排行榜,包括攝影相片,標下得好不好,有讀者最喜歡的排行榜,還有最討厭的文章排行榜,看得一清二楚也就罷了,還一一點名這篇文章為什麼好或是不好,讓我愈聽愈心驚,雖然我才剛來,寫的稿件下一期才會被檢討到,還是覺得壓力超大。
而且在我心裡疑惑的是,本來一開始看這些數字時還覺得頗具客觀性,畢竟,比起以前的文章好壞都是主管自由心證,喜歡誰就捧誰的方式,這樣的調查當然比較中肯,可是看到後來,我不禁開始想,文章這種東西就是憑觀者的感覺,基本上只要不要寫得太爛,其實每篇文章都有不同的取角方式,有時候碰到讀者就是不喜歡這樣的觀點,不代表這篇文章寫得不好,只是正好不對這些讀者的胃口罷了。
如果連文章這種東西也開始用量化的方式來計較的話,我覺得會打擊記者寫稿的心情,甚至變成朝功利主義的方向邁進,用迎合的方式寫給讀者看。我解釋地說。
朋友聽了瞪大了眼睛問:問題是,為什麼要調查這些文章的排行榜呢?
因為要做為年末的績效考量啊!我無奈地說。
好菁英式的作法!朋友砸舌地說。
那妳應該聽聽上周我被公司要求上的內部課程,完全就是以菁英自居的態度出發,睥睨所有的競爭對手,連我的老東家都被他們講到一文不值。我苦笑地說。
不會吧?這兩大集團這麼火拼喔?朋友驚訝地說。
我點點頭,看了看手表說:之前我在老東家集團時也沒有這樣感覺,但是來到這邊,無論是在內部課程或是與跨部門溝通上,聽到他們動不動就用不屑的語氣來講兩家的刊物,有時候用字甚至很苛刻,讓我覺得,何必這樣呢!做這樣的刊物其實為的是讀者好,雖然一定會有競爭對手,但是沒必要把對方的來往動靜看得這麼嚴重,好像非置對方於死地不可的樣子。
哇塞!妳現在有後悔嗎?同事好奇地問。
我想都沒想就搖搖頭說:沒有後悔過,這裡可以學習的還是很多,總比以前停滯不前好多了。
匆匆喝完咖啡後,我跟朋友打算到書店繞一圈看一看新出刊的雜誌是否有新的訊息,就打算各自回公司了,我正在雜誌區研讀最新一期國外刊物的封面故事標題時,朋友忽然大驚小怪地走過來,拿著一本本土的時尚雜誌遞給我說:趕快看看裡面的相片!
我放下雜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低頭一翻,驚得瞪大了眼睛,竟然是上次party被拍的相片,相片中,建築師摟著我的肩膀正咧開嘴微笑著。
奇怪,我以為拍照的攝影師是主辦單位請來的派對攝影師,怎麼會變成是時尚雜誌的攝影記者了?
怎麼會這樣?我張口結舌地抬起頭來看著朋友說。
感覺,好像是建築師帶著女友出席的樣子。朋友吐了吐舌說。
這應該不會有太多人看到吧?我用鴕鳥的心態說。
妳說呢?朋友用反白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說:按照他這麼紅的知名度,搞不好,已經傳開來了,說是妳是他的最新女朋友,而且妳看相片中他的表情,看起來還挺高興的。
啊,慘了!
回到公司後,整個下午我都埋首在一大堆的企劃案裡,打開公司的電子信箱,不同的部門聯絡人紛紛寫信催我的企劃案到底定案了沒有,他們要趕緊發送了,老實說,我才剛來沒幾周,根本都還摸不清專案執行所有要採訪的窗口要對誰,這份企劃擬得超累人,得先消化完一堆資料才摸頭出頭緒。
辦公室裡大家都安靜地埋頭做事,就連接電話也小聲極了,跟以前我所待的辦公室真是大相逕庭的氣氛,以前簡直就像是菜市場一樣熱鬧烘烘,大家進辦公室都忙著分享一天的所見所聞,有時還得用吼的才能聽得到,但是這裡的氣氛卻非常肅殺,彷彿做記者是一件非常嚴肅又高尚的事,唉,真是悶死我了。
傍晚時分,我把最後一份企劃書擬得差不多時,桌上的電話響了。
才拿起話筒,就聽到建築師低沉卻帶著自信的聲音說:還記得我嗎?
怎麼會不記得?我快被你害死了!我在心裡嘀咕地說。
記得啊,我還得再訪你一次耶。我禮貌地回應。
那就好,我還擔心那天派對上的邀訪只是妳隨口說說而已,打電話來跟妳確認一下。他帶著笑意地說。
我趕緊抱歉地說:這幾天太忙,忘了發電子郵件給您再度確認,害你主動打電話來,真是抱歉。
說話語氣怎麼變得這麼客氣?他繼續笑著說。
那就明天見了。我簡短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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