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電腦關機，把桌上的東西大致清理一下，已經是晚上六點，辦公室的人沒有一個是打算要下班的樣子，大家繼續敲打鍵盤埋頭寫稿查資料，我才來幾周，沒有一天看到大家是提早離開的，就算是去參加記者會或是採訪也是完畢之後又再度回到辦公室，好可怕的工作狂環境。
不過，我收拾東西也不是準備要下班，坐電梯下樓後，我就直衝隔壁大樓，因為這棟大樓也是公司的一部分，所有教育訓練跟開會都在這裡進行，我才走進大會議室，我們那一組的人已經來了一位了，是本公司菁英集團旗下超級菁英雜誌的男記者。
你的稿子如何了？我坐下來關心地問。
我昨天半夜三點半才睡，今天一早又趕去立法院找人，到現在採訪對象還搞不定，明天都要交稿了，結果現在還得被迫上公司的教育課程，我都快急瘋了。男記者瞪著滿布血絲的眼睛發愁地對我說，我了解地點點頭，找不出安慰他的任何一句話，因為採訪對象搞不定就會開天窗。
誰叫我們是新人，就是得上這些課程，而且不能不上。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
我怎麼每見妳一次，妳的下巴就更尖了，妳們部門也很操吧？男記者關心地說。
我苦笑了一下說：所以我們兩是半斤八兩啦，就像我覺得才兩天沒看到你，你是不是又瘦了？
掉了三公斤，才一周而已喔，我從來沒有進過這麼操人的公司，簡直就是考驗我的極限，待會下完課我還得去機場。他扯了扯身上寬鬆的襯衫說。
我嚇了一大跳看他：你們也太操了吧，你待會趕去機場，那你要怎麼交稿？明天不是要截稿嗎？
所以我自己要生出稿子啊，昨天半夜我寫稿寫到忽然痛哭起來，想說有必要為了進這樣的公司累成這樣嗎？這些老人們都以為工作就是一切，但是對於我們年輕人來說，工作的時候當然會全力以赴，但是也不能要人沒日沒夜地這樣操啊。男記者忿忿不平地說。
你說得沒錯，沒有必要這樣操大家，如果不給記者去好好地體驗生活，他只是會變成寫稿機器而已，而且會愈寫愈狹隘。我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那你哭完之後呢？
當然是抹乾眼淚繼續寫啊。他說，我聽得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現在，超想念我在英國念書的那段日子，至少是在吸收東西。他說。
唉，我就猜他是留學過的，這家公司用人不是用名校就是用留過學的人，才符合菁英主義。
你為什麼會工作一段時間忽然跑去念書？我好奇地問，其他的人已經陸陸續續進會議室來了。
也是工作太操，想說申請英國學校去充電一下，結果第一個學期痛苦死了，因為我們有很多辯論課，我們是外國人，英文再好也比不上英國人說英文流利，結果上課時我根本跟不上大家說話的速度，每次上課前的壓力也是超大的，簡直就是發抖著去上課。他微笑地說。
這麼大的壓力？那你怎麼克服的？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說。
一開始逼自己沒日沒夜地念書，因為我們在閱讀上的速度也是落後了英國人一大截，但是後來我覺得，如果我一周不給自己放一天的假的話，我大概很快就撐不下去了，所以我就規定自己一大早起來念書念到晚上六點，然後就去做別的事，假日一定休一天到倫敦以外的地方去走一走，結果，反而念書比較有效率了。他回憶地說。
所以你念了幾年？我問。
兩年。現在真懷念。他說。
等到下課時已經九點多了，男記者匆忙地收拾桌上的東西，跟我們這一組的人說再見，就立刻往樓下衝去。
我跟組裡其他的人稍微討論一下公司給的功課（唉，連上個課都要給功課做，好像回到了學生時代），大家分工好後，就拖著疲憊的身體各自回家了。
回到家之後，正想泡個澡，公關又打電話來了。
說真的，妳這次一定要來啦，這次派對重要的長官都來了，我們長官還特別問起妳，說是一定要請妳來看一看。公關急切地說。
聽起來，妳好像不好做人，如果我不去的話。我心軟地說。
就是啊，妳人來就好，報不報導都無所謂，至少要讓我們長官看到妳一眼，我的差事就算交代了。公關說。
週六晚上幾點？我嘆了一口氣問。
六點半進場，七點開始，妳七點來就可以了，我會在門口等妳。公關開心地說。
應該不會有下次了吧，下個月妳們應該沒有那麼多活動了吧。我喃喃地說。
保證下個月就不吵妳了。公關斬釘截鐵地回答。
希望如此。
早上十一點，我下了捷運站開始往附近的辦公大樓尋找地址，上次採訪建築師是在工地裡採訪他，這還是第一次到他的工作室裡去專訪他，好不容易找到地址，我有點訝異，我以為是在一個氣派的辦公大樓裡，但是眼前這座辦公大樓外型普通，坐電梯上樓後，他的工作室也頗令我意外，並沒有一般時髦建築師的時尚辦公室氛圍，偌大的工作室裡到處堆著半成品的實驗性產品，有些趣味得很，看得我津津有味。
來啦？我正要找櫃台服務人員，忽然看到建築師穿著一件皺巴巴的休閒格子襯衫，外加一條退色的牛仔褲跟球鞋，從裡面的小會議室中走出來，滿臉都是鬍渣，正咧著嘴微笑，向我打招呼。
你們辦公室的人呢？我好奇地環視偌大的辦公室，只有電腦還有桌上到處散亂的資料而已，卻一個人影都不見。
喔，他們全都去工廠了，我們這裡強調的是實作，不是那種坐在辦公桌前面上上網，參考一下別人的設計作品，然後畫出設計圖來。他手撐著門框笑看著我說。
原來如此，我對他開始有點改觀了，畢竟平常在記者會上他都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我還以為他的工作室也是華麗得很。
妳到隔壁會議室等我一下，我還在做視訊會議，再過十分鐘就ｏｋ了。他說。
沒問題，你慢慢來，不用理我。等他轉身回會議室後，我開始蹲下來仔細欣賞這些隨意堆放在辦公室各處角落裡的產品，都是用回收材質做的，從家具到電器都可以設計，甚至角落有一處書房的展示處，裡面從書櫃到書桌椅，甚至桌上的檯燈都是非常時尚感的環保設計，靠在牆壁上有一大片像是蜂窩巢的塑化物，我稍微挪動了一下，竟然可以變換角度，變成另外一種功能，看得我目瞪口呆。
好玩吧？建築師不知道甚麼時候已經結束視訊會議，我轉頭一看，他正站在我背後笑著問。
好奇妙，原來可以這樣多功能使用。我讚嘆地說。
你剛才還只是換了一個角度。建築師走上前，把剛才我把玩的那套塑料家具，隨意挪動了一個角度，很快又變成一個書架，然後再挪動了一下，這是變成矮櫃，真是新奇。
難怪你的產品這麼紅。我真心地讚美說。
他笑了笑，揚了揚眉問我：要喝咖啡，還是茶？
我只要白開水就好。我簡短地說。
好可惜，我泡的咖啡非常好喝喔，一般人是喝不到的。建築師慫恿我說。
你都這樣講了，我當然要喝咖啡。我把錄音筆跟筆記本拿出來，建築師已經轉身去泡咖啡了。
留言列表
